安倍经济学关口

当地时间2018年3月25日，日本自民党在东京都内的酒店召开了第85届党大会。据日本共同社报道，自民党总裁、首相安倍晋三在大会上演讲时就学校法人“森友学园”相关财务省审批文件篡改问题再次道歉。

令安倍内阁一度深陷危机的森友学园“地价门”丑闻近日卷土重来。

3月初，多家日媒陆续曝出，日本财务省向右翼团体森友学园超低价出售国有土地的相关审批文件上，存在篡改大量关键细节的嫌疑，“地价门”丑闻再度引起轩然大波。

日本多家民调机构显示，安倍内阁支持率暴跌。同时，日本各地持续爆发对安倍政府的抗议集会,要求查明事情真相,并要求安倍承担责任辞职。

安倍正面临他自2012年12月再次担任首相以来最严重的执政危机。这为他在2018年9月的自民党总裁选举及2019年的统一地方选举、参院选举中获得胜利画上问号，也给安倍经济学能否延续，日本经济能否保持增长蒙上一层阴影。

丑闻卷土重来

2017年2月，多家日媒争相爆料，日本右翼教育企业“森友学园”以1.34亿日元购买了一块估价近10亿日元（约合6000万元人民币）的国有土地用于建造小学。安倍被曝与森友学园走得很近，首相夫人安倍昭惠还曾担任该地块上拟建小学的名誉校长。

森友学园财务状况堪忧，但其筹办小学的资质审批却顺利得过头，使得日本各界怀疑日本政府因安倍夫妇的缘故为森友学园买地办学开“绿灯”。

受森友学园一系列丑闻影响，安倍内阁支持率曾一度跌破30%大关。于是安倍通过改组内阁提升支持率，并以解散众议院、提前大选的方式渡过难关。2017年9月安倍对外宣布，其妻是在“不情愿”的前提下接受名誉校长的头衔，且已经正式辞去该职位。2017年10月22日，日本众议院提前举行选举，安倍所在的自民党与公明党执政联盟拿下313席，以超过2/3的绝对优势取得压倒性胜利。“地价门”丑闻至此告一段落。

然而安倍组阁刚过4个月，“地价门”丑闻再度引起轩然大波。

财务省一名涉案核心官员的遗体于3月7日被人发现，这名疑似自杀的官员是当时这笔土地交易的承办人。

该官员留下记录称，在上级的指示下“被要求改写”森友相关文件。围绕此次事件，这已经是第二名财务省相关官员死亡。今年1月，财务省国有财产业务课债权管理系长死亡，他曾撰写围绕森友问题的国会答辩文书。

3月9日当天，国税厅长官、时任财务省理财局局长的佐川宣寿向副首相兼财务大臣麻生太郎提出辞呈，麻生于当晚宣布接受其辞职请求。麻生在新闻发布会上称，辞职是出于他的个人意愿。“虽然我理解他是勇于承担责任，但我并不认为他有任何失职之处”。

3月12日，财务省承认篡改了14份相关文件，其中包括删除日本首相安倍晋三夫人安倍昭惠及多位政治家的名字。一些如“特例”、“特殊性”等形容政府曾给予森友学园特殊待遇的表述，在提交给国会议员审议的文件版本中被删除。另外，森友方面称曾获首相夫人安倍昭惠赠言的发言等也遭到删除。

3月23日，3名日本在野党国会众议员向共同社证实，森友学园原理事长笼池泰典说，安倍昭惠曾力挺他购入土地。

3月24日，自民党全国干事长会议上，安倍以道歉作为开场白。安倍承诺，政府将“彻底查明”文件遭篡改的原因。两周前，他就曾在首相官邸就财务省篡改文件一事向国民道歉。不过，安倍始终否认他本人或妻子牵扯入“地价门”。

3月27日，财务省理财局前局长佐川宣寿在国会作证时声称，财务省篡改相关文件的责任仅在自己，否认在“地价门”丑闻相关售地、篡改环节中受到首相安倍晋三夫妇、副首相兼财务大臣麻生太郎及其他政治家的影响。

日本媒体报道称，佐川拒绝回答关键问题，而且坚决否认安倍夫妇及其他政治家与丑闻及篡改问题有关，这看似符合安倍政权此前所称的“篡改是财务省理财局独断专行”，但却令有关丑闻的疑云更加深重。

目前在野党强烈要求传唤首相夫人安倍昭惠至国会作证，同时还要求在国会设立特别委员会以查明真相，并加大对安倍和副首相兼财务大臣麻生太郎政治责任的追究力度。

安倍面临执政危机

森友学园“地价门”丑闻自3月2日再次发酵以来,日本各地持续爆发对安倍政府的抗议集会,要求查明事情真相,并要求安倍承担责任辞职。

在集会上,民众手持“安倍内阁下台”等标语,高喊“撒谎的内阁没有资格运营政治”，抗议日本政府贱卖国有土地，表达对安倍内阁的不满。

“地价门”丑闻不仅打击了安倍内阁的威信，还令他本来就已下跌的支持率雪上加霜。日本朝日新闻社最新的全国民意调查显示，安倍政府的支持率进一步下挫至31%，创安倍内阁成立以来第二低纪录。《日本经济新闻》3月26日公布的民调显示，70%的受访者认为安倍对财务省篡改文件一事负有责任，60%的受访者认为应传唤安倍昭惠到国会作证。

有分析认为，森友学园问题再次发酵不可能再通过解散议会举行大选蒙混过关。篡改官方文件，有可能涉嫌刑事犯罪，市民团体可以就此向检方提起刑事告发。另外，这还关系到国家信誉问题，如果日本自民党和安倍内阁不能坦率地作出说明，日本国民甚至国际社会对日本政府的不信任将会与日俱增。

日媒称，由于舆论对安倍的信任度下降，无党派阶层不再支持安倍内阁趋势突出，这给安倍在今年9月的自民党总裁选举及明年的统一地方选举、参院选举获得胜利蒙上一层阴影。安倍在自民党内的劲敌岸田文雄在接受彭博社采访时认为，安倍没有必要在当下辞职：“即使支持率下降，首相选择辞职，也不可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他表示，安倍仍有望赢得第三届党主席的任期，但这将取决于他如何处理丑闻。

上海对外经贸大学金融管理学院副教授陈晶萍认为目前党内政治斗争激烈，“地价门”丑闻是在野党手中的把柄，安倍需要尽快自圆其说找到解决办法，给民众交代。但安倍下台的可能性不大。

复旦大学金融研究中心主任孙立坚在接受《国际金融报》记者采访时表示：“安倍从一开始对待这个问题的态度非常强硬，说这是捏造的消息，并表示与自己有关就会辞职。但现在一件件事情都牵扯到安排，这就逼近了民众的底线。”有日媒猜测，若事态升级，安倍可能将不得不考虑牺牲财务大臣麻生太郎以隔离责任。麻生太郎是安倍晋三近年来在自民党乃至整个国会最亲密的战友，也是“安倍经济学”政策落实的主导人。

安倍和自民党的执政危机也引发市场对安倍经济学延续性的担忧。一旦安倍下台，新任首相冒着财赤增加以及信用评级被下调的风险，继续推行安倍经济学将成为未知数。

安倍经济学难撼动

安倍经济学通常被简单的概括为三支箭。第一支箭是量化宽松的货币政策，第二支箭是灵活的财政政策，第三只箭是推动经济长期增长的结构改革。

陈晶萍在接受《国际金融报》记者采访时表示:“安倍经济学的核心就是采取超级宽松的货币政策，通过日本央行向市场大量注入资金，提高流动性，带动市场需求，通过弱势日元发展出口提高企业利润，最终击退日本数十年的通缩，实现经济增长。政策实施后，日本经济确实有了明显改观。”

日本3月8日公布数据显示，去年第四季度国内生产总值(GDP)环比年率增速达到1.6%，连续八个季度增长。在日本资产泡沫时期，该国经济从1986年第二季度到1989年第一季度出现连续12个季度增长纪录。2017年第四季度的增长是自此以来持续时间最长的一次增长。3月23日，日本总务省公布的通胀数据持平预期，较上个月有所加快，显示出日本经济有望加快复苏。这些都是日本经济可持续增长的好势头。可视作“安倍经济学”财政政策与日本央行货币政策的“双宽松”路线终于起效。

但是陈晶萍表示，安倍经济学也存在不少问题，安倍上台后许多承诺都没有兑现。“虽然日本经济增长势头较好，但在当前全球经济向好的大环境下，增长并不意外。日本经济增长相当大程度依赖出口，与日本的本地家庭开支数据疲软情况并不相称。企业获取利润之后不愿意给工人提高工资，而是想办法扩大留存，把赚的钱投资在海外市场。这会影响家庭消费开支和消费者信心，导致内需不足，消费不振。另外，日本人口老龄化使生产力减弱，安倍经济学提倡结构改革及提升生产力，鼓励企业进行管治改革，这方面似乎未见大成效。日本债务水平仍然高于其他主要经济体，人口老龄化也使人均债务持续增加”。

陈晶萍表示，即使安倍下台，新的继任者也不会马上放弃安倍经济学的核心内容即宽松的货币政策转向紧缩。日本经济本来相较于其他G7国家增长缓慢，紧缩的货币政策更会削弱经济增长。

孙立坚表示：“安倍退位的风险在增加。但是在日本，即使首相不断更换，经济的决策还是由专业的财务省、日本央行制定。只要这些机构人员配置不动荡，日本经济政策的连续性就不会因政党更替而改变。”

“回顾日本历史，对于日本政党的更换不会创造好的结果也不会创造坏的结果。现在日本经济的波动完全来自于市场环境、老龄化、通缩预期、央行过去的货币政策做法等。安倍经济学在日本大范围内获得的都是正面评价，如果安倍下台，新任首相未必撤换经济决策人，这些人已经拿出了成功的业绩，新任首相只会继续享受这些功劳，不会因为安倍下台而否定安倍经济学基调下的经济措施。”孙立坚说。

在全球央行收紧货币政策的当下，孙立坚认为，日本还会继续保持宽松的货币政策。“日本上下普遍认为日本经济近期明显的增长效果是安倍经济学这三支箭起的作用，所以他们不会在经济没有完全确定自己新动能的时候就把这个办法收回，使得效果恶化”。

此外，值得注意的是，3月30日日本经济产业省公布的数据显示，2月日本工业产出重回扩张，但增幅不及市场预期。失业率微升至2.5%，相比1月上升0.1个百分点。东京CPI增速已经再度下滑。稳步走在连续经济复苏的路上，日本通缩的压力却似乎再度显现。

日本央行行长黑田东彦在3月28日的最新讲话中，肯定了实现通胀目标2%的动能，但同时也提到，维持强有力的货币宽松措施至关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