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席说】张燕生：RCEP为区域经济发展注入强劲动力，有助于构建区域内更有弹性韧性可持续性的产业链供应链

01

RCEP签署对建立“双循环”新发展格局具有显著帮助

金融界：RCEP剑指“零关税零壁垒”，请问RCEP关税壁垒显著降低与“双循环”发展格局是否存在一定联系？

张燕生：我国“双循环”战略面对的是“十四五”规划和2035年远景目标，这是一个长期的战略部署，即形成更高水平的开放型新体制、加快形成全面对外开放新格局。我对其未来有三个预期，第一、我国的关税税率会进一步下降，非关税措施会进一步取消，我国的贸易投资便利效率会进一步提升，服务业开放也会进一步扩大；第二、我国的规则、规制、管理、标准的现代化进程将进一步加快，同时制度现代化、治理现代化也进一步与高标准国际规则相衔接；第三、我国的产业链、价值链、供应链、创新链会进一步开放，开放创新、开放合作、开放共享并与全球体系对接。“双循环”是一个更加自立自强、更加开放包容的长期战略部署。

经过八年的谈判，RCEP最终签订。需要指出的是RCEP是一个非西方国家主导的自由贸易协定，且RCEP的高标准要求也与西方主导的协定有所不同，如对比“美墨加协定”、“日本-欧盟自由贸易协定”，你会发现其第一特点是高标准，除墨西哥以外，其余国家均为发达国家，相关贸易协定的门槛也会很高，这也意味着绝大部分发展中国家和新兴市场国家无法达到的开放和准入标准；第二个特点是排他性，即只有与之达成自由贸易协定的国家才能享受到开放红利，如我们与大部分发达国家没有签订自由贸易协定，这意味着我们无法享受这些发达国家的市场开放；第三，西方主导的自由贸易协定是一揽子协定一步到位，加入自由贸易协定就需要承担相当高的开放责任，这是大多数发展中国家难以接受的方式。

本次签订的RCEP与西方主导的自由贸易协定不同，其开放门槛制定的比较包容，即适宜于日本、澳大利亚、新西兰这样的发达国家，也适合于老挝、缅甸、柬埔寨这样的最不发达的发展中国家。RCEP不仅是一个开放、包容、共享的自由贸易协定，而且不具有排他性，是开放的地区主义。需要指出RCEP不是一个激进的自由贸易协定，它充分考虑到不同国家发展状况的具体区别，制定了渐进式的、分阶段推进的方式。

RCEP也是全球最大的自贸协定，它的签署具有独特的意义。当前世界面临着逆全球化、贸易保护主义、贸易战，全球产业链、供应链、价值链均发生不同倒退和收缩的新形势，RCEP的顺利签署给自由贸易前行带来了新的生机。我想说，RCEP关税壁垒显著降低与“双循环”发展格局并无直接联系。一个是中国自己对未来发展做出的长期战略部署，一个是连续八年的区域贸易协定谈判。但RCEP签署更有利于构建“双循环新发展格局”。同时，今年世界遭受新冠疫情的冲击，中国最先趋于稳定，紧接着是日韩和东盟，事实上你可以看到RCEP的15个经济体均是抗疫的模范生。这15个国家签订的自由贸易协定对世界经济和开放型经济体系建设有着十分重要的意义。

当我们的经济已经逐步恢复，扩大中国的消费投资和进口需求就成为了我们恢复经济的发展重点。RCEP的签署可以为我们的双循环格局带来潜在的帮助。世界知识产权组织总干事，弗朗西斯·高瑞指出，现在的国际专利50％是来自于亚洲，且大部分是用汉语、日语、韩语书写。这也对我们RCEP的15个经济体合作创造了一个重要机遇，即全球创新格局出现了东移的趋势，RCEP成员国应持续加强开放创新合作。

02

RCEP八年谈判并不算长，加入协定符合未来改革开放方向

金融界：为什么RCEP的谈判用了八年时间？您如何看待亚洲经济一体化的发展？

张燕生：对于RCEP成员国来讲，从未遇到过如此多元化、多样性、复杂化的情况。事实上，中国和印度本身就非常难谈，从结果来看，印度暂时选择不加入RCEP，印度担心它的服务业、农业、制造业会受到日本、韩国、新西兰、澳大利亚和中国的冲击。但这也侧面反应出RCEP成员国的多样性，不仅有发达国家，还有新兴大国，甚至是最不发达国家都包含在内。从复杂性的角度来看，我认为八年能谈成已经非常快了，国与国之间的谈判历经八年并不算一个很长的过程，以中国谈判加入WTO为例，前后共花费15年，中日韩自贸区的谈判从2003年起开始至今已达17年，还没有达成协议。所以八年并不算长。

金融界：加入RCEP是否会对我国的某些产业造成一定的冲击？

张燕生：首先，我们要明确什么叫开放？RCEP如何开放？开放当然是“引狼入室”、“与狼共舞”，开放是主动引入外来冲击和压力，所以说开放肯定会造成对部分产业的冲击。但核心的问题是，我们的产业是否能通过提升国际竞争力经受起这样的冲击？在我看来，在当前的情况下，引来外来的压力会倒逼我们自己的产业更加努力。需要指出的是，RCEP本身是有过渡期的，受冲击较大的行业会有一个过渡期用来做准备，所以我们应该考虑的是如何为这些潜在受到冲击的产业制定相应的提升国际竞争力计划。事实上，李克强总理在国务院常委会上早已做出了部署。

回顾中国当年申请加入WTO时，我们担心的冲击有三点，第一、农业是否会造成冲击，因为现实层面来看，我国的情况是人多地少；第二、金融业是否会造成冲击，在金融和衍生品市场方面，我国与国外有较大差距；第三、汽车产业是否会造成冲击；事实上这20年间，有冲击也有进步，绝大部分冲击是可承受的，因而对于RCEP的冲击，我认为不必有过多担心，进一步的开放大门符合中国下一步的改革开放方向。

03

全球化浪漫时代已经结束，RCEP有助于构建区域供应链和产业链体系

金融界：RCEP签署将如何重塑全球贸易格局？ 哪些行业最受益？

张燕生：从贸易格局来讲，我们要认清三个基本事实：第一、超级全球化倒退和收缩是一个基本事实。自1990年以来，人类经历了历史上最深刻、涉及范围最广泛、开放层次最高、经济增长最快的全球化。现在，全球化进入了下半场，各类系统性风险、货币危机、银行危机、金融危机等高频率发生，并逐渐产生联动效应。第二，全球贸易投资收缩倒退是另一个基本事实。从贸易来讲，1990年到2007年贸易增长率是GDP增长率的1.5倍—2倍，但2009年以来，贸易增长率只有GDP增长率的0.5倍，所以全球贸易确实出现了收缩倒退之势。从全球直接投资看，2008年以来，全球直接投资规模一直没有恢复到2007的水平。今年预期规模不到一万亿美元，仅是2007年的一半。第三，全球产业链、价值链、供应链收缩倒退也是一个基本事实。我认为，超级全球化和新科技革命造就的浪漫时代结束了。1990年以来，在超级全球化、新科技和产业革命的推动下，世界发生了综合物流革命和全球供应链管理，出现了国际工序分工方式。一个产品不同工序和环节在全球不同地方完成，供应链还能做到及时供货、零库存。但在逆全球化、贸易战、贸易保护主义的打击下，加之受到疫情的影响，供应链安全的重要性显著上升，这个浪漫的零库存时代结束了。

金融界：RCEP的达成除了有助于扩大中国合作的空间外，对我们生活还有哪些方面的影响？哪些领域的就业机会和投资机构会被看好？

张燕生：对中国来讲，这是一个从中国市场扩展到周边15个国家市场的机会。开放对老百姓而言，人们可以买到来自15个RCEP成员国更便宜的商品、服务。换句话说，老百姓的选择会更多，消费者剩余和经济福利也会增加，同时也可以获得更多潜在的贸易利益。当RCEP成员国之间的关税和非关税壁垒逐渐消失后，市场规模和范围更大，企业也会更努力，老百姓所得到的经济福利和福祉将进一步提升。

经济学有个词叫“消费者剩余”，举个例子，过去中国人买榴莲，可能是按照进口的价格购买，现在RCEP签署后逐渐降低至零关税，贸易便利化大幅降低贸易成本，老百姓再花钱买榴莲时，这个价格相较于过去老百姓愿意支付的价格就有结余，老百姓可以选择购买更多的东西。当社会中消费者剩余多了，经济福利会得以改善。从这个角度来看，开放的最大受益者和最终受益者就是老百姓。或许有人会有疑问，开放是否会对就业造成一定影响？在我看来，大可不必担心。需要明确的指出，开放的贸易转移和创新的贸易创造可以相互抵消。换句话说，过去40年的竞争我们都稳扎稳打的走过来了，现在加入RCEP更是不用担心。相反，很多国家会担心中国是否会对他们的市场和就业造成冲击，事实上，我们更应该考虑的是在开放的过程中如何让15个成员的老百姓的利益都可以进一步扩大。

中国的机电产业、健康产业、人工智能都具有较强的产业优势，与东南亚各国相比，我们的领先优势地位更为明显。除此之外中国的数字经济、制造业都具有独特的优势。

RCEP协议的达成有助于构建区域供应链和产业链。在区域里形成一个统一的自由贸易区，有助于本地区内根据比较优势形成供应链和产业链布局，对本区域内的商品流动、技术流动、服务流动、资本流动，包括人员跨境流动都会有非常大的好处，形成“贸易创造”效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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